璧成

且在人间醉一场。

夏湾拿与永不结束的夏天【1】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但我还是假装自己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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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湾拿与永不结束的夏天


孙策x周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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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叫Estela,有时候我也被叫做香香。我7岁了,我会说唐语,西班牙语和英语。我读一年级。

“你不该只读一年级,”仲谋说,他喜欢一边写算数一边啃那根快秃了的铅笔,所以他说这话的时候,嘴唇上全是一点一点的黑黄色颜料屑儿:“你比咱们学校的大多数学生都聪明,虽然还比不上我,但是你的确很聪明。你早就会他们教你的那些东西了,不是吗?”

我不想搭理他。尽管他是我哥且比我大三岁,我还是得说,仲谋有时候聒噪得就像是沙滩边的海鸥。有时候我甚至希望他干脆变成海鸥,为此我还认真地在生日时许过愿。但那是我五岁时的事情了,之后伯符告诉我人类是不可能变成其他动物的,哪怕是生日愿望也不行。于是那天晚上我和仲谋第一次打了架。

但今天晚上我没有和仲谋打架。我没有在生他的气,但我也不想和他说话,因为我在写文姬小姐布置的作业:把西班牙语的29个字母抄写二十遍。

仲谋津津有味地啃着他的铅笔,好像那上面裹了糖霜一样:“嘿,你听见我说话了吗,香香?你要不要去和伯符说,让他帮你申请跳级?然后你就可以和我在同一个教室上课了。会很好玩儿的。”

我知道仲谋又在突发奇想了,这时候最好不要搭理他。但不管有没有人搭话,他总能自言自语地继续说下去的:“我觉得上学很没意思,他们总在说一些我早就知道的东西。你说,中学会比现在有趣吗?”

我诚实地告诉他说我不知道,而且如果他真的想了解有关中学的事情,他应该去问伯符而不是我。伯符才是那个读中学的人。

“大哥最近总和朋友在一起,”仲谋说,有些怏怏不乐。他对我们兄妹里最年长的那位有一种奇特的敬畏,所以他从不像我那样直呼伯符的名字:“我最近一次见到他还是在吃早饭的时候。”

终于写完了那些恼人的字母,接下来要开始读唐语课本了,于是我决定让对话在这里结束掉:“如果你没有睡过头的话就会听到伯符跟我们说,他今晚要在公瑾家里过夜。”

仲谋大声地呻吟起来,就好像有人往他嘴里塞了一头完整的仙人掌:“可我们才是他的家人!他为什么宁愿去周瑜家过夜,也不想要回家和我们呆在一起呢?”

我看了一眼他的算数本,虽然都已经被涂改得脏兮兮,但等号后面的位置却大多还是空着的。“你只是想要伯符回来帮你写算数题,”我说,“而且他在过去一年里也就在公瑾那里住了一两次。暑假之前,你不也在义封家里住了一周吗?”

等我结交了新朋友,我也会去她们家里过夜、或者邀请她们来我家过夜的。我一直这么想。只要我在学校里交上新朋友。

“那不一样!”像是被呛着了似的,仲谋用惊恐到古怪的语气向我解释:“我和义封只是普通的朋友!我们只是在他家里玩了那些锡兵!”

他的慌张真的很莫名其妙,我又没向伯符指控说仲谋偷吃了我的那份巧克力糖。“好吧,普通朋友。”我说,举起了我的唐语课本:“现在可以让我读书了吗?”

仲谋打量了我一会儿,惊恐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点,“你还不知道,对吗?”

“不知道什么?”

“算了,没关系。”他重新咬起了那支可怜的铅笔,“就别告诉大哥咱们今晚的对话,好吧?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我答应了仲谋。作为致谢,下次分水果糖的时候他得多给我一块。

而我并不知道这有什么可保密的。


2.

我不喜欢上学。在开学后的第97天,我终于决定躺在床上抗争到底。“抗争”这个词是我从报纸上学来的,看其他人的表情,我想我的用法大概没什么错。

在门口等了我半个小时之后,不耐烦的仲谋果断地抛下我,独自跑去了学校。随便他吧,听到仲谋下楼的脚步声时,我愤愤地把头埋在被子里想,这个叛徒!

“到了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都是要去上学的。”伯符说,他在我的床头坐下了,似乎有非常非常多的时间来和劝说我改变主意。

“你也不喜欢上学,”我拒绝掀开被子,因为这会让我感觉像是在投降,而我绝不投降:“蔡文姬小姐告诉我的。你甚至连抄写作业都不交。”

我听到噗噜噗噜的动静,那像是有人在努力憋着笑时发出来的声音。“文姬小姐还对你说什么了?”伯符问,他的声音也是笑着的,似乎觉得这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如果换成仲谋,他大概会冲上来大喊“胡说”或者“没有的事”。

“她说你总是翘课,但结业考试却是全校最高分。还说我和仲谋一样,都想要模仿你。”说出口之后,我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委屈。眼泪掉进了我的嘴里,它尝起来有盐的味道。“我不想要模仿你,也没有在模仿仲谋。我就是不喜欢上学。”

黑暗中,我感到有人用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当然是露在被子外面的那部分。“那你为什么不喜欢上学呢?”公瑾问,于是我知道了那只摸我头发的手的主人正是他。

“因为学校总在重复我已经知道的东西,”我说。公瑾当然会知道这是实话,毕竟他就是那个教我认“关关雎鸠”的人,他不会怀疑我能闭着眼睛默写出唐语课本上的每一个字。“而且我不喜欢教唐语的孔文举先生,我讨厌他每次教《论语》都要看着我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孔先生多半也不太喜欢我,我猜。我去高年级的教室里找仲谋的时候,他都要揪住我指责一番,而且每次都能找到不同的理由。比如“请解释一下,孙小姐,为什么你的裙子上会有这么大一块墨水渍?”,或者“不要把柠檬塞在围裙口袋里,这太不像话了!”,又或是“奔跑喧哗成何体统!”一类。

我以为公瑾会生气,因为在我心中他差不多也算是半个老师,虽然他只比我大八岁。但他只是拎起了被子的一端,和伯符一起把我从被子里抖了出来,动作熟练得像是从一筐土豆里抖掉附着在上面的泥土:“我们也不喜欢他,”他说,“孔融先生以前还想要推行体罚,不过这多半是被你哥逼的。”

我刚准备问伯符到底做了什么,就被最年长的哥哥套进了上学穿的罩裙里。在我挣扎着试图逃脱的时候,公瑾微笑着说:“二年级的时候专门逃孔融先生的课,门卫拦住他,他还能从窗户里跳出去。”

所以对“逃学”一事,伯符是个行家里手。而尽管他自己翘课翘得那么频繁,却不允许自己的妹妹也这么做,这真的非常不公平。

“好吧,宝贝儿,”伯符蹲了下来,这样他就能不低头而平视我的眼睛了:“你说得没错,这很不公平。但是没办法,如果你想要去读中学的话,你就必须要有一张学校里发的结业证书,明白不?”他的脸被阳光晒得黑黑的,但远没有街上那些和他同龄的男孩们那样黑。文姬小姐说这是人种差别,而我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是“人种”。伯符扳正了我试图扭开的脸:“作为过来人,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不喜欢孔文举或者孔文举不喜欢你,这没有关系。只要你能把讲解、习字和联句之类的玩意儿弄熟了,能考出结业考就行。不过孔融先生也不是坏人,别故意和他作对。至于文姬小姐,她是位好女士,我相信你也这么认为,所以哪怕你能把西班牙语课文倒着背下来,也不要在课堂上惹她伤心,行不?”

我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好姑娘。”伯符站了起来,摸了摸我的脑袋,“这周我会去学校和你的老师们谈谈,如果可以的话,也许下个月开始你就能跟着二年级读了。”

我说我想去和仲谋一起读六年级,然而这个主意被公瑾和伯符异口同声地拒绝了:“仲谋是想要你和他一起留级呢。”伯符说,“等他能自己做出算术题了再怂恿你吧。”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们今天不需要去上课吗?”虽然我还没有读过中学,而仲谋和我都没有放假的时候,我想,中学大概也不应该放假。

伯符和公瑾对视了一眼。他们总是这样,好像仅凭眼神就传递消息。虽然仲谋对此总是耿耿于怀,但我以前并不在意。然而现在,我特别迫切地想要知道他们的这个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伯符和我暂时不会去学校了。”公瑾说,他看向了我,表情温和却严肃,仿佛我们在讨论的不是翘课一类的小孩子把戏,而是一些更重要的大事:“但我向你保证,我们会回去的。哪怕我要亲自揪着伯符的领子把他拽进教室。”

伯符小声嘀咕了些什么,听起来像是“不会有那么麻烦”云云。他用咱家那把缺了齿梳子替我梳了梳头发,“养家糊口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宝贝儿。”他的手劲太大,扯得我很疼,但是我没机会打断他:“虽然我很想尽快念完中学,但是你看……就像你不想去学校一样,事情总不是样样都能顺着我们的心意来的,对吧?”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但我还是假装自己听懂了。

“来吧,我的小姑娘。”伯符把书本和作业册塞进我手里,像拎着一小口袋糖果似的把我弄出了家门:“答应我,周末的时候千万不要对妈妈提起这件事。她会伤心的。这是我们俩之间的约定。”

我点了点头,“你今天会来接我和仲谋回家吗?”的学校门口的时候,我问他,“仲谋一直想要你来。”

我们兄妹中最年长的那个轻轻把我推进了学校的大门,“去吧,”他说,“我会来的,我和公瑾都会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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