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成

且在人间醉一场。

夏湾拿与永不结束的夏天【3】

终于,他用那不比苍蝇扇动翅膀时会所发出的声音更大的音量嗫喏道,“我看见他们接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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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湾拿与永不结束的夏天


孙策x周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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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得知我们是穷人的事实其实很令我感到沮丧,但这事儿很快就被我抛到了脑后。

因为无论是学校里还是街道上,身边的人们都和我一样穿着洗过很多遍的衣服。虽然颜色不鲜艳,但总归还算得上干净体面。别人有的玩具,我和仲谋也都拥有,这让我很快就忘记了有关穷人的事情。

“你说大哥他现在在做什么?”夏湾拿的路边没什么树,昏昏沉沉的阳光下,仲谋和我坐在建筑物的阴影里等妈妈回家。

我很困,想要靠着墙睡一会儿。但是仲谋总要试图和我说话,这让我觉得很烦躁。“他肯定和公瑾在一起,”我没好声气地回答,“他们不带上你一定是因为你实在太多话了,你比鲁比欧家的女孩们还多嘴多舌。”

仲谋没有在意我对他的挖苦,这有点反常,我做好了他会回敬以“你才是我们家的那个女孩”的准备,谁知道这一拳迟迟没有落下来。

“孙尚香,”他格外缓慢地说着,仿佛我的全名是一个特别长又特别拗口的词儿一样,“在大哥和周瑜里,你更喜欢谁?”

我问他是不是饿昏了头,这算是什么问题?

但仲谋很固执地重复了一遍,“就对我说实话,大哥和周瑜,你更喜欢谁?”

“我都喜欢。我喜欢他们两个。”我说,狐疑地看着仲谋的眼睛:“现在你满意了?”

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胆小的狡猾鬼!”仲谋很不高兴地大喊道,“你这么说只不过是不想得罪他俩中的任何一个罢了!”

我被仲谋的态度气得发疯,揪起他的领子就喊了回去:“那你来说说看啊,在他们俩之间你更喜欢哪个?你这么有勇气,为什么不问问伯符,爸爸和妈妈中你更喜欢哪个?”

“这不一样!”他吼了回来,“我当然更喜欢大哥!而你也应该这么做!周瑜又不是我们家的人!是他拐走了大哥!”

我松开了他的衣领,“你真没劲,”我说,“你只是嫉妒公瑾总是和伯符在一起玩而已。我早就看出来了,公瑾也是,只有你自己不肯承认,还非得把我也卷进来。”

“我不嫉妒,”他的脸红了,说话的声音有点咬牙切齿,“我们是家人!!我们生来就应该保护彼此、支持彼此,不是吗?”

他别想轻易就把我绕进去。“但我们也会有朋友啊,”我说,“你也会结婚。到了那个时候,难道你想要和我和伯符来选择,在你和你的妻子之间我们更喜欢谁吗?”

我以为这是一个很普通的设问句,这是公瑾和伯符在向仲谋与我解释一件较为复杂的事情时经常使用的句式,仲谋早该习惯了。但他的神情却惊惧得像是一只被汽车车轮碾过尾巴的猫,“你是不是听到了些什么?”他抓着我的肩膀问,“你一定听到了什么对吗?嘿,告诉我,快告诉我!”

我被他摇得头晕目眩,大喊说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最后还是妈妈把扭打成一团的我们给分开的。


2.

我们被罚不给吃晚饭,公瑾不在,伯符为我们说了两句好话但没有起作用。而这都是仲谋和他那个倒霉问题的错。我非常生气,读完唐语课本就很早就爬上床睡了。

第二天是星期日,妈妈和她的朋友们去了隔壁街区的卡迪拉教堂。她不是基督徒,去卡迪拉教堂只是因为那里挂有一副观音大士的刺绣小像。“那位观音与以前家里的一尊观音像很相似。”我唯一一次和她一起去教堂的时候,妈妈指着那副刺绣画像对我说,“她令我在悲伤与忧愁中感到平和。”

我不明白她在为什么而感到悲伤,又因为什么而感到忧愁,而且我们家里从来就没有什么观音像。但仲谋说那是在我们来夏湾拿以前的家里,“真正的那个家里”。而我自记事起就住在夏湾拿,所以仲谋的解释并没能让我想到观音的样子。在我看来,那副双手合十的刺绣分明就是穿着中国戏曲服装的圣母领报图。我没对妈妈说,尽管仲谋也很赞同这个看法。

伯符不在家,通常这时候仲谋会带上我去找义封玩。但我不想看见仲谋,我在生他的气。“走开。”我说,同时用力地盯着二年级的西班牙语课本。

仲谋绕到餐桌的另一边,“你还在生气吗?”他有点紧张,“我很抱歉,昨天我不该打你的。”

我对他的示好不予理会。仲谋的道歉毫无道理,因为他并没有打我,我们被罚饿了一顿是因为我们不应该“殴打"对方。这是两回事。在仲谋试图靠近的时候,我拖着椅子往旁边移了移,示意他不要过来。

“我就想和你说说大哥与周瑜的事儿,”他飞快地看了一眼闩好的门,这才前倾过深,像一只努力抻长脖子的水鸟一样向我伸出脑袋:“答应我,不要把我们今天说的话告诉大哥。”

当仲谋和我要说些不能给大人们听到的内容的时候,我们都会做这样的提前约定。这是仲谋教我的,而仲谋,我猜他多半师承自伯符。我们最年长的哥哥第一次对仲谋这么说的时候大概不会想到,有一天弟弟妹妹们会有样学样地在背后嚼他的舌根。

这个想法让我觉得怪不舒服的,“我喜欢伯符,也喜欢公瑾,”我努力不转过头去看他,尽管西语课本上的字我一个也没看进去,“我发誓,你要是敢说对他俩说一个脏字,我就会把咱们之前说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伯符。”

仲谋举起手,“我保证不说脏字。”他看起来恹恹的,并没有要与人分享恶作剧的兴致。不仅如此,仲谋的眉毛还微微地皱了起来,蔫头耷脑得像一只不新鲜的水果。我很是惊奇。

“好吧,”尽管我在心里为自己的好奇能得到满足而雀跃,但还是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慢慢地推开了跟比干面包更难嚼的西班牙语课本,“你想说什么?”

这时候,仲谋却移开了视线。他的脸涨得通红,眼睛在桌子上来回巡梭,好像桌子上的哪个角落里会藏有别人看不见的二十五美分硬币似的:“上个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四,大哥和公瑾去学校接我们回家来着,你还记得吗?你没有去上第一节课的那天。”

我记得。我还记得我因为这件事被孔文举先生打了二十下手心。我觉得他就像鼻涕虫一样讨人厌,而我之所以没去找一条真的鼻涕虫来扔在他的长马褂上只是因为我答应过伯符,“别故意和他作对”。

仲谋没有就打手心这事发表什么看法,我怀疑他根本没听见我说的话,他最近总是这样。公瑾对我说仲谋这是有心事了,让我不要去打扰他。

半晌之后,仲谋终于再次张开了他的嘴。仿佛很渴似的,他先是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又吞咽了好几口唾沫,直到我再也忍受不了这古怪的气氛并从椅子上跳下来之后,仲谋才急急忙忙地抓住了我的胳膊:“那天回家的路上,你有没有发现他们俩牵着手?”

我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没有,”我说。“就算他们牵着手,这又怎么样呢?”

男孩子们就是这样,他们总是为牵手啊说话啊一类的事情大惊小怪,在街头巷尾对着行人发出嘘嘘哈哈的声音。好像这有什么大不了似的。

仲谋的嘴唇动了动,好像还在心里做挣扎。终于,他用那不比苍蝇扇动翅膀时会所发出的声音更大的音量嗫喏道,“我看见他们接吻了。”



“噢。”我呆呆地回答。

这并不是因为我不知道该对此做出什么反应。事先声明,我很了解“接吻”和“贴面礼”之间的区别,我只是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仲谋如此一惊一乍。

当爸爸在家的时候,他总是在亲吻妈妈。卡尔沃先生也会在拧开杂货铺的门锁前,和那位胖胖的卡尔沃太太亲上这么一下。

仲谋瞪着我,“不要总是‘噢’!这很傻!”他很焦躁地扯着自己的头发,“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说吗?”

我说我的确没什么想要说的,除非仲谋有想要从我这里听到的东西。

“……你现在说话的语气就完全是周瑜常用的那套,我不喜欢这样。”仲谋嘟哝。

在对公瑾的称呼上,他一直坚持使用“法律上”的那个名字。而我觉得这非常愚蠢,因为公瑾是伯符的朋友,也是妈妈的客人,仲谋不可能光凭一个名字就把人从我们家驱逐出去。如果他真的这么嫉妒公瑾能和我们最年长的哥哥在一起玩的话,他又为什么不干脆在早上就跟着伯符出门去呢?

仲谋没有忽略我说他蠢的那部分,不过他似乎顾不得这些了:“天哪,尚香,你根本不明白!”他提高了嗓门,“我不讨厌周瑜!在大哥的所有朋友里,我觉得他是最好的!”

他这么说我就更不明白了。不过我觉得我从来就没怎么明白过仲谋,就像他多半也不了解我在想什么。

“我就是不明白,”他先前还涨得通红的脸这会儿白得像是抹墙的石灰,“他和大哥,他……如果他们非得亲个什么人的话,”我看见仲谋的眉毛拧成困惑的一团,“为什么不能选个女孩子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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