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成

障眼【4】

“演技过人！”对着新闻小组传来的今日汇总，吕蒙惊叹不已：“我差点以为他是真不知道会被问这个。”

头条新闻的视频里，东吴竞选团队大管家的脸部特写英俊得一如既往，但那抹措不及防的茫然神色却不是常常都能见到的。

陆逊在车上补了三小时觉，爬起来又是一条可以再战通宵的好汉。听闻此言，不由心虚地缩了缩脖子：“这个……大概是半分演技，再加半分真情流露吧。”

吕蒙还花了三十秒来消化了一下这说辞：“你们没告诉他，今天接机的媒体里有我们的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从犯之一的陆逊：“……我们相信周老师的临场应变能力！”

耿直如吕蒙：“……”

“也就这么一次，小事而已。”陆逊摆手，划开触控屏上的三维视图：“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嘛。媒体小组的实习生提议，假装成秘密订婚被踢爆，看上去更逼真一点。”

正好周瑜也走进了酒店的会议室，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我们的媒体小组都是从戏剧学院招实习生的？”

首席智囊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立刻坦白从宽：“这个……也是考虑了很多因素的。一来是如果让孙将军直接宣布和您订婚，过于高调，和他平日里在社交平台上的发言风格不一致。二来，若您和孙将军主动宣布订婚，选民就确凿无疑地相信这是在对离婚一事进行危机公关了。算是以退为进？”

如果再年轻个四五岁，这群胆大包天的家伙大概已被周瑜统统开掉。然而今非昔比，光是在选战办公室总部常驻的竞选团队职员就有数百人，遍布地联各辖区的东吴助选办公室与流动志愿者更是有近万之多。纵是生出三头六臂，他也不可能事无巨糜都一一过目。

只要能达到目的，管理者就必须放手让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不管他本人是否喜欢中间的这个过程。

这种时候，周瑜都会忍不住稍稍怀念起那段星海驰骋的快意岁月。“……我可以暂时先接受这个解释，”尽管有些无奈，但也实在算不上是生气，“关于‘断金’项目，还有其他什么我应该知道的吗？”

“我们也只是提供了一些思路而已，没有跟进具体细节啦。”陆逊在会议桌上展开了明天巡讲用会场的三维地图。安全小组组长已经将行进线路、紧急撤退线路、狙击点与反狙击便衣、武装防卫人员位置等信息用不同颜色标注了出来，周瑜亲自确认无误后署上的暗金色电子签名，在加密图层的角落里静静地闪烁着。“今天就只剩最后一点工作了，你要是有空的话，可以问一下‘断金’的负责人？应该是公关秘书处在做这个项目，我那天听他们讲要搞个大新闻。”陆逊说。

事后证明，这是一个时机准确的提议。

七月的第一天，北半球暑气渐浓。尽管有功率强大的温度调制系统，十万座的穹顶体育馆内依然热浪扑面。代表东吴的暗红随着潮水似的人群涌入座席，样式各异的红色衣装、或粗糙或精致的手持式全息标语、涂抹在肢体与面颊上的油彩、志愿者佩戴的发光手环，所有这一切都与沸腾人声凝汇在一起，仿佛要将世界都涂抹成这最为热烈滚烫的醒目颜色。

随行人员里有好几个刚毕业的孩子，第一次面对如此浩大煽情的声势，已然在后台会议室里激动得落下泪来。

由于甘宁需要留守本部办公室，核心团队里年纪最小的凌统就扛起了巡讲时的技术支援工作。此刻他正抓住最后一点时间往嘴里填剩下的半张披萨，对着八块终端和三台工作站，连面饼屑子掉在触控键盘上都来不及掸：“什么情况这是，泪点也太低了？我刚退学那会儿也没淳朴成这样吧！”

步练师踩着高跟鞋小跑过来拿瓶装饮料，听见这话噗嗤一声就笑了。心想四年前阿权成功当选地联议会的常任议员时，庆功宴上哭到打嗝的人似乎不是小凌他自己一样。但布小姐到底是很礼貌地没把这话说出口，那边化妆间里的孙尚香还等着她去做造型呢。

在后台走廊的尽头，几乎完全隔音的四号休息室里，周瑜将自己的那份演讲稿重又通读了一遍。

“各部门注意：五分钟倒计时开始。”隐形耳返里，传来了场馆控制台AI的声音。

不出经验老道的媒体人们所料，东吴竞选拉票巡讲的首发阵容是曾在地方政府税务部门任职的诸葛瑾。孙权竞选团队的这位高级金融顾问，对曹氏政府现行税制的质问可谓是刀刀见血。即使是在这块魏党支持者占据绝对数量优势的地区，人们依然乐见对税制进行改革的呼声。尽管井然有条的批判攻势尚且算不上有煽动性，但#东吴党##税制改革##诸葛瑾##孙权#等关键词，在十五分钟内就被搜索超过七亿次，社交平台上的话题热度更是以指数级爆炸增长。

紧接着发表演说的是孙尚香。孙家小妹还在念大学，但这并不妨碍她以直系血亲的身份为候选人兄长大打亲情牌。二十一岁的小姑娘，面容姣好如春日桃花，眼神里有混合着羞怯的好奇与自信。她说话的语速很快，打手势时露出藏在浅红色袖口下的大块刺青——所有经历过青春期的观众都忍不住为此而会心一笑。政治在更多时候是利害方面的权衡，而非道德优劣的裁决。但人们依然希望手握权力的政客们，在长袖善舞的冷酷决断外，能够是一个普世意义上的“好人”。尽管离婚公告非常低调，但这也意味着孙权距离“好丈夫”的形象更远了一步。然而，在孙家小妹眼里，孙权始终都是那个为她遮风挡雨的哥哥：她将自己的真实情感如是传达，收获了全场的泪水与掌声。

然后，在几近疯魔的尖叫与欢呼中，孙权，东吴党提名的议会总长候选人，终于走上了体育馆正中的主舞台。“这是值得纪念的一刻，”他说，“在地球联合政府的历史上，这是他们头一回迎来从地方爬进中央政府的议会总长候选人。”

“这和‘值得信赖的政客’根本就是两码事，”在后台密切关注台上动向的张昭不住地摇头：“投机取巧不值得推崇。而且，演讲稿以这个句式开头完全就是故弄玄虚！”

“自打较为成熟的代议民主制诞生的五个世纪以来，选民们可一直都很吃这套。人们对于事物的判断总是会被感性所左右。”陷在充气座椅里为下一站修改稿件的张紘表示抗议，“着力强调白手起家，和自诩政届模范的刘曹划清界限，这本来就是我们东吴的特殊优势！”

场馆里山呼海啸的口号声震耳欲聋，凌统终于忍不住戴上降噪耳机：“刺激刺激，”他和甘宁发起了技术部门内线的即时通讯，“幸好我们有足够的备用路线，不然以现在参与直播交互的人数，系统早就崩溃十五回了吧。”

最后一个上场的是周瑜。自五月的全息式网络访谈上首次于公众前露面以来，他就成了选民眼中最为炽手可热的政界“新人”。世家高门出身，精英学府毕业，军中服役有功，再加上诠释东吴政治理念时既深入浅出也滴水不漏，路人好感蹭蹭直涨。这也导致东吴的助选志愿者部门天天都能接到来自各地的通讯，问“你们的候选人为什么不是长得更帅的那一个？”

孙权退场后，在场观众的情绪已经趋于缓和。因此，周瑜的演说要比之前的所有人都更克制一些。配合可视化动态图表，他简洁地补充说明孙权所代表的东吴在医疗、教育、社会平等和经济结构调整等领域所秉持的态度，幽默含蓄却不乏尖锐地针砭着时弊。中枪的不止是谋求连任的曹操，同样有意于议会总长之位的刘备也未能幸免。

一阵阵笑声从台下传来。场馆太大，声音传递到主舞台时难免产生延迟，但脱节的失真感并不能打乱周瑜自有的节奏。

最后一页图表翻过，主舞台上单向可见的提词器，突然打出了一段不存在于演讲稿中的文字。

——陆逊昨晚的提议不仅正确，而且非常必要。因为要当事人自己读出接下来的内容，需要的可不仅仅只是“一点心理准备”。

媒体区观众席在距离主舞台最近的左前侧。从摄影师们的取景器里看去，这位东吴竞选团队主席在结束了演讲后，似乎还微微低头笑了一下。

“我没有想到的是，除了政治主张，人们也关心东吴的一些其他问题。”

覆盖了人类世界所有角落的电磁波，将这段声音与画面实时传递向了地球上每一块正观看的屏幕，也传递向备战军演中的月面基地和火星殖民地。

“是的，我们下个月结婚。”

就在此时，后台里的陆逊还不忘和吕蒙交头接耳：“看，这才是真·演技。要不是目睹了前因后果，我还以为他和孙将军十年长跑修成正果了。”

舞台另一侧的孙权也在心中暗暗叹服，实力影帝啊，他想，大哥说得对，还是要向公瑾哥多多学习。

TBC

设定和逻辑漏洞多，博君一笑耳，don't take it serious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