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成

障眼【7】

酒店别院底层走廊里，临近露天仪式会场一侧是整面的落地玻璃。

绒软蓬松的地毯上，秘书与新闻助理紧张地跟在周瑜的身后，而婚礼的主角却神色轻松得仿佛正要下班。

穿过一条没有会议和公务在尽头等待着的走廊——不知为何，他突然如此想道——自东吴宣布参加议会总长以来，这可能还是头一回。

奇妙的轻松感如同香槟里的细密气泡，悠然浮上了他的心口。

“周老师真是冷静。”陆逊咽下了嘴里的奶酪和坚果，悄声对吕蒙说：“这毫无破绽又滴水不漏的程度简直令人害怕。”

他俩在底下嗑着餐前小吃说悄悄话，台上作为司仪的大乔正说到“请交换戒指。”

吕蒙把自己盘子里的火腿甜瓜推给了旁边那位吃相斯文但速度奇怪的首席智囊：“你还要吗？”

“这个缩写……”陆逊眼尖，抬头看见孙尚香捧在手里的那两个盒子，不由得惊呆了：“是那个人造元素？上半年开始才作为军工材料进行实验的？”

尽管有着所有材料中等级最高的硬度和韧性，但因为其自身特性有“无法回收熔铸，只能一次成型”的严苛限制，并没有能够投入大范围使用。

机器人侍者又悄悄地上了一轮小吃和酒。切成小块的苹果木熏牛肉汉堡扒，讨人喜爱地在盘子里垒成厚实又多汁的一摞。也不知陆逊到底是多少个小时没吃饭，这会儿看到什么食物都像是见到了鹿仙贝般双眼放光：“唔嗯……原来如此，”他点了点头，又叉起了一块汉堡排：“有传言说，军方支持使用新材料制作舰载和单兵武器元件，以求降低实战中的故障率。但曹氏政府觉得太贵了，一直没予以批准。”

释出这样的信号，是东吴对孙家势力范围外的其他军部势力进行低调示好。“这个时间节点上……也对。”陆逊不咸不淡地做出了评价。

吕蒙看了一眼隔壁桌上的太史慈和吕范，以孙策亲友身份前来的二位军官正在鼓掌。“毕竟宪法规定军人不能干政。东吴的拉票助选型婚礼，他们没穿军装也是为了避这个嫌。”他低声道，“但我是没想到还有新材料这一手……”

“现在的问题是这个戒指要怎么戴上去，”用餐巾擦了擦嘴边的葡萄醋，陆逊看了眼远程观礼的实时人数统计：一亿三千万。“它不是只能做厚度很薄的元件，又没办法打磨吗？要是做成戒指的形状和尺寸，戴进去的时候岂不是肯定会伤到人？”

很多很多年以后，自政界隐退的陆逊在回忆录中写道：

“当然，彼时我还未能预料到日后发生的一切。所以我向子明调侃说，回头可以给社交媒体运营小组提个建议，在社交平台发布这个交换戒指片段时，可以宣传‘此乃见证奇迹的时刻’。

但当我坐在书桌前，回望过去六十余年里发生的一切，我终于相信：那令人惊叹的瞬间并非仅仅出自于科技的飞跃。它是一群了不起的人们在将无数琐碎细节拼凑成未来宏图时的一环，也是推动历史走向其必然的一个小小‘偶然’。”

在一亿多观众的注视下，孙尚香把盒子中的内容物分别倒进了尺寸迷你的一次成型装置。澄澈日光照耀下，流动着浅银白色微光的液体如同两抹有了实体的月华，在成型装置的重力牵引下，在容器的正中央循环流动。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确实开始感到有点紧张了。”周瑜看向孙策，说。语气中却分明还带着笑意。

孙策也看着他，神情专注，如同游吟在银河的诗人凝望着一颗开满玫瑰的星星。他是从什么时候起用这种眼神注视着自己的？周瑜不太记得起来了。是从退役时的那个吻开始的吗？还是在几乎就要成为死别的那次特殊作战后开始？但如果要推溯到更久之前，似乎也并不是无迹可寻。

他们携手度过了顽劣闹腾的童年，和青涩张扬又混合着苦痛的少年，相聚有时，别离有时，从今往后也将依旧继续与对方同行。而人生路说是漫长却也短暂，恍然只是眨眼的刹那，竟就已二十多载光阴蹁跹翻过。

“我也挺紧张的。”孙策握住了他的手，朗然一笑：“毕竟没有结婚的经验。这次要是搞砸了，怕也没有下次补救的机会。”

周瑜任由他紧紧扣着自己的手，沉着清醒的瞳眸里蕴含笑意：“这种事情也不需要有下次吧。”他说，“该让我问你了，孙伯符。基于天赋人权与地球联合政府宪法——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终生伴侣？”

欸这好像应该是我的台词，孙策想，但他开口的速度比心下的闪念更快了一步。

“是的。我愿意。”

而没什么细枝末节问题会比此时、此刻、此地更重要了。

他们的无名指了穿过彼此手中的一次性成型装置。力场平衡受到干扰的流体缓缓向内收紧，与手指相触的瞬间，流动的月光就在皮肤表面凝成了一圈薄而光滑的指环。

“……现在交换戒指竟然都这么酷的吗！！”在技术控制中心的凌统都看得呆掉了，一时竟没注意到浸没式全息远程交互系统的在线观礼人数已经突破了一亿八千万：“而且话说这个以后要怎么拿下来？”

甘宁琢磨了一会儿，“拿不下来的吧，硬拔肯定会满手血，要么用化学方法一点点溶断，要么强行割开它，但都挺危险的。”

楼下典礼会场里，陆逊对诸葛瑾和鲁肃等人投来的含蓄问询视线拼命摆手。虽然有时候我也会先斩后奏但这次我真的不知道会有这出啊！他在心里大声呐喊。推己及人，如果老板要我去假结婚还得做到这种不留后路的地步，我肯定已经辞职跳槽炒他鱿鱼了！

在陆逊的假想中已经被炒过好几次鱿鱼的孙权，此时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负责“断金”项目的人和他哥沟通的时候，有说过这个材料的特性吗？

但就算没被告知，以大哥在月面基地的话语权，也不该到现在都没认出来。孙权心想，哎，做戏都做这么全套，负责“断金”的同志们和公瑾哥也真是很敬业了。

就在这时，小乔给他传了一条文字通讯：“我们在沉浸式远程交互系统里嵌入的募捐码和滚动式竞选资金募捐动员标语，截止标准时1430，收到转账近九百六十万笔，其中38%的ip地址来自地面军区和月面基地。自发捐款的高峰时间段出现在交换戒指与婚姻宣誓期间。目前的募捐总金额超过三亿三千五百万。”

TBC

材料学的部分就请当它是个美好的幻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