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冥记【3】
三.
吃过了张妪的饼，也喝过了食肆里兑过泉水的醴酒，兴致正高的少年们自然不会错过贩卖兵器的铁铺。
汉以武立国，武帝以降，不设武禁，民间的尚武风气自由而浓厚。刀剑矛弓戈戟钩，都是深得武人青眼的兵器。
“阿权也到了习武的年纪，我这几天思忖着，不如先给他买柄轻便的短剑。”几年下来，阿权后头又新添了阿翊，孙策这为人长兄的自觉也是一年比一年好了：“他才那么点个头，我那把长剑，看他连拿着都吃力。”
周瑜正凝神打量着一柄近来才打磨过的短矛：“我原以为你会教阿权使矛，毕竟是你最擅长的？”簇新红缨系在矛纽处，恰如寒刃染血，教人心头直跳。
“有过此想，还是罢了。何况阿权喜欢剑，就先由得他去吧。剑，乃百兵之君，并无何不妥。”孙策挑出柄还未开锋的无铭短剑，随手挽了个剑花：“方才那把太重，这把似乎又太轻了些。老伯，”他笑着唤来看铺子的老匠人，“你这儿，可还有更好些的短剑？”
佝偻老叟面色黝黑，指节粗大的枯裂手背上生着或大或小的褐斑，是常年握锤劳作的勤苦证明。大半生的炉前锤锻早已令老人的双耳失去了灵光，但仅凭孙策举剑时的一段随兴比划，便足使这老铁匠心领神会。
木讷而寡言的年迈匠人从里屋捧出一支长匣，移开匣盖，就见一柄状如伏蛟的青黑色菱纹短剑凛然而卧。
幽清玄寂的奇妙微光，清浅地凝汇在薄锐的剑刃上，像是没有真实形体的水流般，在铁铸的剑身上缓缓淌过。
“……真是好剑！”纵是见多识广的周家小郎君，此刻也不由地低声赞叹起来。
孙策更已伸出手去，剑芒出匣，锋光摄人！
像是潜眠于深渊的蛟龙睁开双眼，随着孙策翻腕提转，青蓝光彩萦绕的剑身，竟簌然响起一道清越嗡鸣！泠泠飒飒，似寒水潮啸。
“老伯，这剑我要了。不过，”孙家小将军转了转眼睛，“若您还有其他好把式，可千万得让我们再瞧瞧。”
“可别光顾着饱眼福，恁得耽误人家做生意。”眼见着同伴的兴奋已过于高亢，周瑜没奈何地扯了扯这人的袖子：“你不是还有其他物什要买？”
“无妨无妨，”孙家阿郎攥住挚友的胳膊，脸上是少年人独有的淘气神情：“看这天光还早得很呢！”
那老匠人虽失聪多年，腿脚却依然灵便敏捷。两位小客人交换了几句笑语的功夫，他已捧出各色兵刃数种，并两口盛着水的粗陶茶碗，示意二人不用匆忙，自可慢慢鉴选。
孙策擅使一种形制介于矛与戟之间的长兵，横刃宽而直刃长，乃其父早年的得意之创。如今，眼见这一堆模样奇罕的长短矛戈，登即喜不自胜，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又拿起来耍耍那个，全然是沉迷其中不可自拔的陶醉。
盛放兵器的桐木匣侧面，以墨字钩写了铸造匠人的姓名与籍贯，同时录有兵器的重量及尺寸。周瑜饶有兴味地看过去，却见多数冶铁兵刃均出自宛、巩两城，不禁自有一番思量。及待抬头，却见那老叟又端出一把短匕，端端正正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郎君若是寻觅一把防身兵器，当佩以短小轻便的匕首最为恰当。”
听见老人这把这粗哑嗓音，正舞弄一杆长戟的孙家小将军不由笑道：“有我在，公瑾何须防身兵刃？”
他话未说完，就听周瑜唤了声“伯符”。
这匕首长约一尺二寸，柄嵌杂宝，脊处已薄如竹蔑，锐缘更是纤若发丝。
正午日光射入窗牖，暗沉如锈的赤红双刃上泛起一抹血色精光。那如金乌落霞般的色彩并非妖异，而是冶炼匠人巧夺天工的殊奇神技。
新近磨莹的痕迹，也并不妨刃光寒若霜雪。
取匕出匣，辙有风气，光采射人。
“便是不需防身，佩戴着把玩也好。”
爽快的周家小郎君收起新购得的匕首，似笑非笑地看向同行的挚友：“倘若遇上山盗路匪，到底还是请阿兄出手搭救比较便捷。”
“哈哈哈哈，”将门之子大笑摊手，“如我落做匪寇，愣是挑谁下手，都不会找上周家满肚子谋算的小郎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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