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成

星间一日

给《人间至甜》的G，银河流浪背景。

1.

“哎呀哎呀，这话可不当讲，”年轻人摇晃着两条长腿，笑嘻嘻地说，“您看，咱这做的也不是什么暴利生意，若是人人都像您这样抹个零头，早就得去喝太阳风了，对不？”

他看起不过二十六七岁的模样，染成金色的头毛正褪色得厉害，发根处还露出一大片黑色来。沾染了机油污渍的皮夹克与牛仔裤都脏得很明显了，凑近看的话，还能找到几个针线粗糙的小补丁。可哪怕是银河系里症状最重的洁癖患者也得承认，即使穿着一身不比乞丐更好的衣裳，这个年轻的人类男子依然不可思议的英俊。

他很随意把双手撑在两条腿之间，洒脱中不乏几分纵意的幼稚：“怎么说，我们这次的表现都是很不错的，对不？之前议好的两千公斤土豆与一千公斤鹰嘴豆，还请您早日兑现。要是少了哪怕一颗……”他皱了皱鼻子，故作困扰状：“那咱们再以后谈合作，要建立信任关系可就难得很啦！您说是也不是？”

年轻人身下的“舰长椅”是一只倒扣在地面上的集装箱。原本喷涂在上面的运输编号早已剥脱，像是往昔辉煌年月所留下一个讽刺性暗喻。

屏幕上年轻男子始终是一副明亮如耀眼骄阳的爽朗笑容。而他的瞳孔深处，却蛰伏着锋利的戾气：这是杀过人的眼神。曾经在边境线上呆过一段时日的人都能辨识得出。

视讯对面的商队领队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介绍人曾警告过自己的内容：平均年龄只有二十来岁的“江东海盗”，从来都不是一群好忽悠的毛头小子。

时世艰难，高淀粉类的粮食是最值钱的硬通货。这支被江东海盗在星系边境护航了两个月的商队，本还盘算着要给价码打个折扣。而领队左思右想，终于咬了咬牙：“好，”他放弃了讨价还价的那套话术，伸出手指比了个数目：“两个太阳时之后，两千公斤土豆与一千公斤鹰嘴豆，全部传送到贵舰上。”

那年轻人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他愉快地伸出了胳膊，冲着屏幕的方虚虚比了个击掌的动作：“就喜欢和您这种爽快人做生意。咱们江东海盗也信奉‘童叟无欺’这一真理，改日您再路过咱们这儿，可千万记得再照顾照顾我们的生意！”

听这人的口气，仿佛整个克诺索斯走廊都是他们江东海盗承包的私人公路一样。

商队领队一边吩咐手下人去准备那三千公斤的粮食，一边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孙先生，您要听实话吗？”他摇了摇头道，“您开的这个价码实在算不上便宜。如果可以……我们也不会想要走这条道路。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屏幕上的年轻人敛了敛笑，“‘如果可以’，”他重复了一遍，像是嘴里细细咀嚼这个词的滋味：“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开出这个价码。作为一个贫穷的志愿武装小组织，”他说，“我们护送来自地球的逃亡飞船从来不收钱。但就像您要做生意赚钱养家糊口一样，我呢，也有一大家子要养活。何况，”他略有些嘲讽地折高了嘴角：“既然您这船并非逃难，我们护送您通过这一星域也冒了生命危险。多要您点粮食，并不过分吧？”

2.

周瑜非常不满地在吊床上翻了个身。五分钟之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把盖在身上的外套拉得更高了点，以便把自己的整张脸都盖在衣服下面。

他睡得并不沉，严格来说只是闭上了眼睛，并略微卸下了一点点防备而已。他的耳朵依然能听见舰桥里讨价还价的争执声，他裸露在T恤外的肌肤，也依然能感受到老旧的空气净化装置用力送风所带来的凉意。

叽里呱啦的谈话声终于结束，没过一会儿，又听见“咚”得一声——那是穿着重力靴的双脚从高处跳下地面时发出的声响。

有个人步履轻快地靠近了舰桥门边的吊床。

“你是准备把自己闷死在衣服里吗？”他能感到孙策在自己身边蹲下来，而且——一点都不出周瑜意料地——这个精力过于旺盛的家伙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在周瑜的腰眼上轻轻重重地戳了几下。

从喉咙深处里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小小呻吟，周瑜把自己像煎饼似的翻了个面儿，并再次用外套盖住了自己的脑袋：仿佛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当然，是特别帅的那种。

但他的搭档显然没有他所希望的那般善解人意。孙策，这烦人且不自知的家伙，不仅二话不说就把周瑜的脑袋从外套里挖了出来，还自己也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吊床：“你这么睡都不会缺氧吗？”他笑嘻嘻地在周瑜的身边躺下，“我可不想见到自己的男朋友死于午睡窒息。”

经受了百般折磨的周瑜终于睁开了眼睛，又因抗拒不住睡意而立刻闭上了：“我  真  的  超  困。”他用没有感情起伏却还带着困倦鼻音的声调一字一顿地说，“你再不让我睡觉，我会想要引爆了这艘破船和你同归于尽。”

这威胁一点效果都没有。孙策根本没有停止骚扰他的意思。仿佛家养的大型猫科动物在撒娇一般，孙策伸出胳膊环住了爱人的腰，还把下巴也抵在了周瑜的肩上：“对面承诺两小时之内把东西送到，”他在轻声说道，声音里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这次结束‘讨价还价’环节的速度可比之前快好多了，你是不是应该表扬我一下？”

迷迷糊糊地咕哝了几乎，周瑜转过身，改成了面向孙策的姿势。他的眼睛还是闭着的，唇边却微微噙出了一点笑意：“……你和对面校过时间的，对吧？”

“那当然啦，”孙策愉快地收紧了胳膊，好让自己与爱人在这张吊床上更加紧密地交缠在一起：“两个太阳时，对方的时钟和我们的时钟是一样的时间。‘给对方留下玩时间漏洞’的空子这种错误，我当然不会犯第二次了！”

一个温暖而干燥的吻落在了他的下巴上。

“现在，让我睡觉。”

周·独裁者·瑜，在半梦半醒间发出了最为严肃的宣告。

3.

这一觉没能持续太久。

警报响起的时候，孙策还在清点传送仓里收到的土豆与鹰嘴豆。“东风”号上只有他与周瑜两个人，周瑜在舰桥里午睡，去传送仓里数“钱”的就只能是孙策了。

他一边往手腕上的佩戴型微电脑里输入各箱的电子标识码与内容物总量，一边还要挂个星际通讯与地面上的亲弟斗嘴。正从“烤土豆和烤鹰嘴豆哪个更好吃”这种无聊问题发散进少儿不宜领域时，高频警报声突然响彻了整艘飞船。

“哥，”地面上的孙权显然也听到了警报声，立刻紧张兮兮地追了一句：“要平安回来啊！”

克诺索斯星际走廊的年轻战神笑了一下，转身冲出了传送仓的大门：“放心吧，”他在狂奔向舰桥的时候还有闲心来开个玩笑：“不会让你们今晚没饭吃的。”

舰桥上的吊床已经空了。趁着孙策从传送仓跑过来的这几分钟时间，周瑜已经穿戴好了由隔热与抗压材料制成的操作服：“你来开船，”冲着舰桥的主操作台，周瑜抬了抬下巴：“东风”号的运行模式已经“定速返航”切换为“手动领航”：“我去防治虫害。”

眨了眨眼，孙策把充当“舰长椅”的废弃集装箱由往操作台前踢了踢，忍不住回头问道：“要不……还是我去吧？”

“过去36个小时中，当你在外面打虫子和休息的时候，我一直都在这里开船。”拎起他们共用的驾驶头盔，周瑜挑唇一笑：“现在轮到我去找乐子，而你来看家了。”

情况紧急，孙策没来得及关掉和地面上的语音通信。耳机里的孙权听到周瑜明显带着起床气的出战宣言，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我滴哥，”他小心翼翼地问孙策：“公瑾哥是不是准备通过砍那玩意儿来出气啊？”

孙策麻利地点开了飞船总操作面板上的扫描与防御功能模块：“啊，那不然呢，”他不怎么专心地回答着亲弟弟的问题：“不过这不叫出气，这是复仇。”

在与虫族对抗了整整五十年之后，面对伤痕累累的地球，人类被迫向太阳系之外的未知领域迁徙。毫无疑问，这一过程漫长而又充满血泪。无数的家庭分崩离析，无数的悲剧在地面与飞船中上演。无数人在路上死去了，无数人坚持留守着被巨虫日渐吞食的母星直到自己也葬身虫腹。

而这一切痛苦的起源，都来自于那群不请自来的外星巨虫。

“防御武器已开始充能，目前进度35%……78%……防御武器已充能完毕。”

这名出生在地球上的年轻人——在他那些大都出生在移民飞船里的同龄人中，这已极为罕见——吹了个口哨，单手握住了操纵杆，单手在已经有些磨损了的触控操作台上蓄势以待：“准备好了吗宝贝儿？我们的喷火龙已就位。唉说起还怪可惜的，咱们烤了那么多虫子，能拖回去当配菜的一个都没有。”

负责地面防御的孙权已经下线了，他和他的小组将在三万公里之外的地面上提供强火力覆盖支援。此时，只有周瑜还与孙策的私人通讯频道相连。

“东风”号目前已驶入了椭圆轨道，在这个高度上，一旦战败，贪婪的星际飞虫就会在一个太阳时内到达这颗边境行星的表面。

“你要是不怕吃坏肚子的话，我可以考虑给你拖一条虫腿回来，”周瑜带着笑声音在头盔里产生了一些轻微的回音。

两秒钟过后，他的声音骤然凛冽：“——战机DW-175，出击！”

4.

几乎是被虫族单方面屠戮了半个世纪以后，人类才终于发明出杀伤力级别可与之对抗的能量武器。但这已经太晚了，残破不堪的地球与濒临凋敝的种族，再也无法支撑起一场足以夺回家园的全面战争。

新型武器被装备在了武装穿梭艇上，以期在保留人类文明圣火的“大迁徙”过程中，它们能够击退那些散布在太阳系中的巨型飞虫。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通讯频道里的周瑜语调轻快，如果孙策能看到驾驶舱里的情况，就会发现他手上操控战机的敏捷程度也一点都没有降低：“好消息是，一共只有三只。坏消息是……三只都很大。非常非常大。”

但这三只都不是母虫。不幸中的万幸。周瑜的嘴角弯了起来。

“我只能同时拖住两只，还有一只就交给你了。嘛，如果你不想让地面上的仲谋他们太过于紧张的话。”

话音刚落，涂装成赤红色的战机就如离弦之箭般向巨虫直冲而去！

挠了挠头，舰桥里的孙策瞄准了那只离“东风”号最近的那只虫子：“打得这么凶，是真的起床气很大啊公瑾。”

像是要给虫子挠痒痒似的，防御武器弱弱地吐出了一道脉冲波，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双螯巨虫的虫腹上。

被激怒了的双螯巨虫立刻掉转头来，一边扇动着四对翅膀，一边冲着“东风”号张开了那可与马里亚纳海沟相媲美的硕大口器。

“欸，别那么急着投怀送抱嘛。”孙策嘴里念个不停，“我喜欢的矜持一点的，何况你又长得不美——”

转瞬间，那双螯巨虫的锋利口器已近在咫尺！只要再以这个速度前进三秒，这艘破破烂烂又慢慢吞吞的小飞船就会径直地落入飞虫的口中。

操纵杆向后一推，“东风”号就擦着那巨虫的嘴部边缘，向上直冲而去！它的速度没有虫子来得快，但这近乎直角拐弯的轨道变化，令巨虫生生与之错身而过。

“人类有句古谚语，‘一寸近一寸险，’”孙策的右手始终没有离开过操作台的触控面板，此刻，他的手指与武器瞄准框已双双锁定了画面上的巨虫：“——你们真的应该多学习学习，而不是只知道吃吃吃吃。”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左手拇指摁下发射摁钮的同时，100%充能的炮口迸发出了耀目的炫光。

“漂亮。”

毫不谦虚地，孙策夸奖了自己。

呈完美流线型的水滴状战机，像是围绕着电子围绕原子核高速旋转那样，在两只外星飞虫间来回穿梭不息。

距离“大迁徙”计划的正式实施已经过去了五十年，疲于奔波的人类始终未能改进他们所拥有的武器。即使”江东海盗“已尽可能地对战机进行了改装，其所装备的能量武器依然存在着原始而致命的缺陷：发射时必须在同一方向上匀速飞行。

当武器移装到飞船上后，这一技术限制可以通过加装其他辅助设备来得到解决。但主动出击的战斗型穿梭艇却无法承载太多额外重量。

“化劣势为优势才能显现出江东人民的智慧。”

周瑜对着通讯频道说，但这显然不是说给对面的人听的。在神经高度紧张的时候喃喃自语，这习惯多半是受了孙策的传染。但他本人的作战风格，却迥然相异于那家伙所喜欢的“险中取胜”流。

疾速俯冲又不断环绕盘旋的战机，以令人眼花缭乱的姿态，一边挑衅两只巨虫不断地向自己发起攻击，一边诱导它们无意识地缩短了与彼此之间的距离。

战机的智能系统里搭载了一个周瑜自己编写的小程序，专门用于计算虫子的运动趋势。只要当多个虫子的运动趋势路线在同一时间抵达同一地点，这就意味着……

“唉，不注意路况就是会撞车的！多学着点儿吧！”耳机里响起了孙策幸灾乐祸的声音。

就在这时，能将这些巨虫瞬间加热至爆炸的能量束，从战机的炮管中如旭日之光般喷薄而出。

5.

“东风”号降落在了冥王星的地表上。落地后的飞船像是一辆大型车辆，在岩石地面上缓缓开动着。

不能怪周瑜怕冷，毕竟他们现在已经距离太阳很远很远了。而“东风”号自发射完武器后，还没来得及补充足够多的能量以供飞船继续供暖。迫不得已之下，周瑜只能用发热材料制成的衣物，把自己裹成了一只圆滚滚的小熊。

孙策当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两只小熊冷得牙齿打颤，只能用裹了三层手套的爪子笨拙地在触控屏幕上划来戳去——这飞船是几十年前就要淘汰的型号，设计的时候就从未打算过要在极端环境中使用。

但没有办法。“东风”号是江东海盗们所拥有的唯一一艘大型武装飞船。拼拼凑凑，修修补补，他们竟也在太阳系的边境上坚持到了第九年。

感应到了飞船的靠近，地下停泊仓的大门缓缓打开。

明亮的人造光芒从地底下放射出来，那是江东基地的灯光。

“我们到家了。”

两只小熊默契地转过头来，与彼此交换了一个温柔的笑脸。

“我滴娘啊！”

当孙权急急忙忙地冲进地下停泊仓的时候，他哥和他公瑾哥正在脱掉身上一层又一层的衣服。有那么一瞬间，这个场景让孙权觉得自己似乎还是不要说话为妙，但他嘴里的句子已经自顾自地冲了出来；“我已经五年没有近距离地看到虫子了！卧槽真是好惊险啊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今天我就要隔着三万公里的距离向虫子开火了！”

他哥翻了个白眼，“隔着三万公里看到虫子，仲谋，这根本并不叫‘近距离’好吧？”说着，孙策指了指身后的大门洞开着的“东风”号，“东西都在传送仓里呢，找人搬去。”

刚满二十岁的孙家次子扯着嗓子吆喝了几声，基地里暂时不忙的人们立刻有条不紊地排出了一条帮忙搬运的队伍。眼见亲哥想要脚底抹油，孙权赶紧拉住了他：“哎哎，哥，这次咱们接的是个什么单？”

“艺术品与古董商的商队，”周瑜替孙策答了，“去地球上搜集遗落的艺术品。他们雇的敢死队在返航的半道上就折光了，害怕穿不过克诺索斯走廊，所以找我们护送他们出去。”

“克诺索斯走廊”是“大迁徙”时期，人们对柯伊伯带的别称。只要穿过海王星附近的柯伊伯带，逃亡的人们就可以离开被虫族所统治的太阳系。然而，并不十分愚蠢的巨虫们也深知这一点。几十年的时间，已令它们中的一部分学会了在柯伊伯带中守株待兔。柯伊伯带，从此成为了阻拦在每一艘逃亡飞船前的生死关卡。

那些顺利逃亡的人们，遂用希腊神话里有去无回的迷宫之名，作为柯伊伯带血腥又浪漫的别称。而对于志愿护航的江东海盗们而言，守住柯伊伯带，就是守住了人类文明通往未来道路的大门。

“哇，”孙权因惊讶而大张的嘴，目测可以塞下一个电灯泡：“都这时候了，竟然还有艺术品商人……真是逃亡的路上都不忘做冒着生命危险牟取暴利啊！”

比他小一岁的副手重重地叹了口气，“商业行为的历史几乎与人类历史一样长。不过我想提醒您的是，”陆逊把一口袋土豆扔进了孙权的怀里：“您就光站在这里聊天，什么都不干，真的好吗？”

趁着亲弟弟的唉声叹气的当口，孙策一把拽住周瑜，飞一般地从停泊仓里溜走了。

6.

他俩直到晚饭时间才再次出现。

没人不知道他们去干了什么，但不会有人不解风情地把这事儿戳穿。在这座简陋的基地里，所有人都对他俩之间的奇特关系报以近乎溺爱式的默许与纵容。

真正晚餐还没来得及彻底烤熟，而江东海盗的一把手已经是一脸餍足的表情。那眯起眼睛的神态，活像是草原上吃饱喝足了的雄狮。

周瑜在他身边盘腿坐下，左胳膊肘自然而然地与孙策的右臂碰在了一起。“兴霸又和公绩打起来了，”他耸了耸肩，“仲谋准备去劝架呢，我估计成效不大。”

今天的晚餐是烤土豆和鹰嘴豆泥。后勤小组的说法是，“趁着未来吃到吐之前先尝个新鲜。”于是，长条桌子被撤走了，用来开基地集会的岩石地面上点起了一堆又一堆的篝火。

“自己动手烤的土豆，味道永远都是好吃的。”鲁肃示意孙策周瑜看向周围，“毕竟有‘玩耍’的意思在里面。”

等孙策把火堆上架着的土豆们翻了个面，周瑜就顺手又在上面洒了点人造的食盐：“你就想哄骗大家对‘食物单一’这事，少怀点抵触情绪，”他对自己那位负责后勤的好友说，“可天天吃，别说是自己烤的，就算是自己抢来的土豆，总有味同爵蜡的那天。”他冷酷地戳穿了这一事实。

鲁肃狠狠地咬了一口那烤得酥软滚烫的土豆：“那我能怎么办？”他把手一摊，“在地上画个魔法阵，把土豆变成西红柿？”

这群自称“江东海盗”的年轻人，志愿护送来自地球的逃亡飞船克诺索斯走廊。只有遇到频繁往返与星系内外的商队飞船时，才会主动索取护航的酬劳。物资匮乏的难题，几乎自江东海盗建立伊始，就与他们如影随形。

时间久了，苦中作乐的青年们干脆把一切困境都当做是一个个顺口拈来的段子。他们坚信，只要还能笑着面对这些问题，就一定能够克服所有问题。

土豆大餐结束，知情识趣的后勤小组关掉了天顶的射灯。这篝火派对般的轻松气氛，基地里的年轻人们纷纷或坐或躺地围着篝火笑闹起来。

小的火推被撤掉，大的火堆被加高加大。跃动的红光照映在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是冷硬的黑夜中所难得的一抹亮色。

有位狂热的音乐爱好者从住宿区搬出了自制的拨弦乐器。它的造型介乎于吉他与琵琶之间，音准似乎也有点问题。但在无比荒凉的冥王星上，它的模样与声音，都是文明赐予这些流离失所之人的珍贵记忆。

吕蒙他们笑着鼓起了掌。而不知为何，孙权突然强行把陆逊给拉了起来，两人摇摇晃晃地绕着篝火跳起了舞。

“这是华尔兹吗，跳得也太差了，”孙策毫不留情地小声吐槽道，“希望仲谋千万别说他的舞是我教的。”

周瑜注视着远处的那对年轻人，笑了笑，转头看向孙策：“今天我有件事忘记跟你说了。”

“嗯？”孙策愣了一下，“什么事儿？”

“我爱你。”

他的爱人俯过身来，在他耳边轻声道。

——这是他们在冥王星上度过的第三千七百七十七天。

“我也爱你。”

昏暗火光的掩护下，孙策悄悄地握住了周瑜的手。

——而他们还会有无数为未来并肩而战的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