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t Smells like Your Smile如饮醇醪【5】
Scent II. Non-withered Flowers
Chapter 4.
计程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上。夜幕中的金色灯流缀在高架两侧，高楼巨厦里亮着灯的一格格玻璃幕墙，也如一整张垂挂至委地的明珠帷幕。遥遥望去，那辉煌的光点彼此汇聚成璀璨的星河。
而在流光的彩虹桥上，在计程车的后座里，乔舟小心地拆开了手里的盒子。在漂亮的丝带与包装纸下面，在塑封与纸盒在最中央，正方形的玻璃香水瓶轻轻落进她的掌心里，宛如一枚贵重的宝石。
那如首饰一般的镂空金属饰片，在雕琢出放射型光芒纹样的瓶身上镌刻下它传奇的名字：Vol de Nuit.
“而夜却在静静地升起，像一层昏暗的烟，笼罩着山谷。人的眼睛往下面望去，已经分辨不清是平原还是山脉了。”出生于一个多世纪前的法国作家，在他那部与香水的同名作品里写道：“村庄纷纷将自己点亮，像星星一样散落在地面。他将飞机的导航灯打开，它无声地回应着那些村庄。大地布满光亮。面对黑夜，每一幢房子都点亮它的星星，好像是对海洋般深邃的夜晚的一种回答。有人的地方，就有跳动的灯光。”
那是一本如歌般流淌着诗意的作品。以他无与伦比的想象力，圣-埃克絮佩里描绘了人类在大地上的孤独，却又同时充满了纯然的美丽与英勇。
凛冽如夜风的香气在车厢里轻盈地散逸开来。点缀着香柠檬与柑橘气味的白松香是如此的强势而尖锐，仿佛机身划破苍穹时自飞行员耳畔厉声呼啸之风：那是人类征服天空的凌云壮志，是与命运搏斗的反叛与勇毅。而中调里那带着寒冷苦味的橙花与水仙，则像是突破云层之后所见到的闪烁星海。辽阔，美丽，又明亮。
喷洒出的香水在女孩子柔软的肌肤上慢慢地挥发着，乔舟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令人愉快的香气像是一大朵凉爽的云，将疲惫的身心都温柔包裹。
“因为你之前说今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临睡前，她闭上眼睛，脑海中又一次地回想起了孙策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声音：“我以为，你那么严肃，多半是要结婚了什么的……所以提前准备了礼物。不过应该也能用在这个时候吧。”
说起来，难道这小子是觉得我会一声不吭地突然跑去结婚？下次见面我一定要用平板电脑敲他的脑袋……这么想着的编辑小姐，在如温暖如壁炉火焰的后调香气里，慢慢地滑入了绿色的梦乡。
而对于孙策来说，这显然会是个不眠之夜。
平日里，“住在责任编辑楼下”这一客观事实——这过于不幸的巧合，为孙策的损友太史慈提供了非常多的快乐——就仿佛悬在年轻小说家头顶的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若是敢不按时交稿，甘宁随时都会大叫大嚷着从楼上杀进来实施他所谓的“天罚”。不过在眼下，这也极大地方便了孙策上楼去抓捕他的酒友。
甘宁吱哇乱叫着被孙策拖进电梯的时候，还收获了一枚刚从补习班放学回家的邻居小朋友的白眼：“吵死了，大叔。”正读初中的凌统大概是到了青春叛逆期，总和心理年龄只有五岁的甘宁像两只小刺猬一样互相乱扎。
“死心吧，你三天两头在走廊里大声喧哗，现在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搭理你的。”无视了编辑同志“小兔崽子你喊谁大叔呢”的捶门怒吼，孙策狞笑着摁下了自己家楼层的电梯摁钮，“何况陪作者喝酒也是作为编辑的责任之一。”
被他拎着领子的甘宁翻了个利落的白眼，“放屁，”和乔大小姐相反，这位甘编辑的文雅程度足可与蛞蝓一较高下，“陪你喝酒可不在老子的工作范围之内！”
于是拖稿小霸王放开了尤自挣扎着的野人编辑，似乎颇有遗憾地叹了口气：“我还有瓶18年的水梄橡木桶山崎，你要是不想喝的话——”
“老大！！”本质酒鬼的甘兴霸眼睛一亮，饿虎扑食般抱住了孙策的胳膊，语气真挚得连头上那撮染成红色的头发都兴奋地晃动了起来：“不管是陪酒、聊天还是取材，您要是有什么能利用我的地方，千万不要客气！”
于是，五分钟之后，他们就双双坐在了孙策家的懒人沙发里。
两位精悍的成年男性，此刻正像一滩融化的冰淇淋一样瘫坐在地。广口酒杯被随手放在地板上，从软胶冰格里剥出来的冰块嘎啦嘎啦地撞击着杯壁。
甘宁抱起酒杯，餍足得像是条盘踞在金币堆成的小山上的恶龙。他把鼻子架在杯口正上方，十分用力地嗅了嗅挥发酒精带出的麦芽香气，那醇厚的味道令他露出了心满意足的沉醉神情，好像再吸一口就能在乙醇的圣殿里得到永生似的。
不过他好歹还算是良知未泯，在给自己续上第二杯酒之前，甘宁终于伸出胳膊肘捅了捅身边请他喝酒的金主：“所以您是有啥心事吗？”他佯装狗腿（其实是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地往孙策身边挤了挤，没等孙策开口，就又“咦”了一声：“这是什么味儿？”甘宁皱着鼻子闻了闻，嫌弃地往后靠了靠：“闻闻你自己吧孙伯符，就像是一块挤了柠檬汁的烤五花肉。”
孙策嗤笑，“什么柠檬汁，只是我衣服上Light Blue和烤肉的味道混在一起了而已。”
“什么什么Blue？”甘宁虽然是中文系出身，英语却烂得出奇，此时只能瞪大眼睛做困惑状：“我没文化还不行吗，您能不能掰要跟我拽洋文啊大哥！”
这次终于轮到孙策翻白眼了，“你不是没文化，你这种裸考了四次才终于压着线过四级的人分明是不要脸。”他说，“算了，还是喝酒吧。”
而甘宁的八卦之心就像是个坏掉的雷达一样滴滴滴滴地响个不停。他瞅了瞅孙策的脸，咧嘴大笑：“你出门吃了烤肉，还喷了香水……难道是和女孩子一起去的？然后你被甩了？”说完，他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对，你喜欢男人。那，呃，你是被男人甩了？！”
孙策缓慢地扭过头去，那眼神就仿佛甘宁是一只会说十六国语言的绿球藻：“想象力这么丰富，甘兴霸，你不跳槽去当娱乐记者可真是屈才。”
于是他们没有再讨论这个突发喝酒的起因。只就着重度光污染后的浑浊夜色，与星期六夜晚的轻松与放纵，在孙策家的客厅地板上喝成了两瘫烂醉如泥的人形黄油。
而夜里挣扎着爬去洗手间的甘宁并不知道，在地毯上睡成一个“大”字形的孙策，正在梦里重温那个七年前的春日。
从早上开始，他就和还长着满脸青春痘的太史慈一起被老师抓进学院档案室当苦力。满腹牢骚的新生们心不在焉地擦着档案柜玻璃上的灰尘，把内页已经发黄发脆了的往期刊物重新排列整齐。经过了通宵打魔兽的一夜之后，他俩呵欠连天地敷衍着手上的工作，满心都是想要早早回宿舍去补觉的迫切愿望。
就在日头即将攀上天空正中央的那一刻，已不太润滑了的铰链发出一声长而喑哑的响动。尔后，21岁的乔舟从门后探出脑袋。
“你们好呀，”扎得很紧的短马尾随着她轻捷的步伐在脑袋后面一甩一甩地跳动着，有如松鼠蓬松的大尾巴：“请问哪位是写那个悬疑小说的孙策同学？”明媚春光自乔学姐身后洞开的大门里倾倒进来。而她摆动胳膊的时候，衣袖上渗漏出一种清洁又明快的香味，像是微风吹过满是百合与铃兰的花园。
被太史慈用艳羡的目光打量着的孙策还尚且未曾知晓知道，当自己伸出手去的时候，他不仅将走进一个全新的领域，也即将开启一段超越性别之分的友谊——并也终于因此而通向了另一段人生的旅程。
而在25岁的孙策梦里的那个18岁少年，只是呆若木鸡地张开了嘴：“……啊？”
TBC
1.大乔姐姐收到的香水：Guerlain（娇兰）的Vol de Nuit（午夜飞行），由娇兰的第二代掌门人雅克·娇兰调制，于1933年推出，以致敬《小王子》作者圣-埃克絮佩里的同名作品，《Vol de Nuit（夜航）》。
2. 被兴霸说在策哥身上像柠檬汁的香水是Dolce&Gabbana（杜嘉班纳）的Light Blue pour Homme（浅蓝男士），是一只非常爽朗清新的柑橘调男香，完全就度假时笑容明媚又全身湿漉漉的英俊青年形象。留香能力非常顽强。
3. 大乔姐姐第一次去抓策哥的时候，身上是Cacharel（卡夏尔）的Anais Anais（安妮）。是一大捧水润的白花，无害又纯真，《我们仍未知道那天所看见的花的名字》里面码长大后的那种形象。
…………写铺垫写得我好痛苦，下章终于开始缺德了！！快乐在召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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